采访嘉宾：王景贤　泉州市木偶剧团团长
特邀记者：赵广杰　北京林业大学教授
采访时间：2010年4月
采访地点：福建省泉州市木偶剧团

采访实录

记者：在世界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市场经济对事业的发展有何影响？

王景贤：我原来的身份是艺术管理者，目标是带领大家去干事业，但现在我要挑起另外一份责任就是经营者。但是以事业为根本这是不会变的，但不能因为事业发展而漠视市场或不去开发市场，市场的发育成长会让事业的发展如虎添翼。市场是不能回避的、必须去探索的，主要有四个方向：其一是演艺业。无偿与有偿演出共存，首先无偿演出是必须的，因为纳税人将钱交给国家，间接给了我们这样的事业单位，作为文化工作者，我有责任和义务把艺术反馈给人民，保护人民的文化权益，传承民俗文化。同时我们也可以开发有偿演出，我们现在的国际演出都是有偿的，这部分收入是补足事业的发展。如果没有其他收入，剧团早就解散了，因为政府和国家只给人头费，而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社保、住房公积金和事业保险等这些是要靠我们自己挣的，而且剧团要发展也需要资金，如排练等，当然做的好也可以向政府申请专项支柱，但不能完全靠政府，必须自己挣钱。18年前我刚来当团长的时候，团里已经四个月没发工资了。第二个方向是培训业。对中小学老师、外国留学生和有兴趣的外国同行开展培训，这也是一个产业；第三个是与影视、动漫、手机和网络等的结合，这几年拍的几部提线木偶电视剧就是在不断的摸索，摸索发展规律及如何与现代艺术结合。这些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不断的摸索，要有一段时间来积累经验和学问；第四个是延伸产品的开发，比如木偶造型、工艺品、印刷品等。这四个就是我们今后产业的发展方向。过去几十年脑子里只有事业，对市场所知甚少，现在我们不能脑子一发热就冲向市场。如果没有应对市场的经验，那是冲向死亡。我们必须有紧迫感和热情，同时要有理性，要不断的摸索，相信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会发展的很好。 

记者：剧团现在有多少人？将来是维持这个规模还是会扩大？

王景贤：这是个小团，目前只有五十个人。将来是什么样的规模，这得看事业的发展情况。一种情况是人数越做越少了，如果是越来越精炼了，是主观意志的控制它的收缩，而另一种是萎缩，一个器官不行掉了，一棵树花谢了叶落了枝也枯了；还有一种情况是扩大，事业发展需要越来越多人，比如在泉州、上海、深圳和北京都有剧场，甚至在欧洲也有剧场，需要的人就多了，剧团就蓬勃发展了。同时也需要人来经营、生产、发展，除了有做艺术的人才，也需要做经营的人才。

　　我今年55岁，根据政府规定，再过五年就退休了。在这期间，我的任务首先是要保护好传统。文化遗产保护好，给后人留下精华；其次培养好接班人，巩固好这个队伍，为今后的发展做好人才储备；再次创作新的剧目，发展这门艺术；最后摸索发展规律，为今后的产业开辟一条路。

记者：在这期间您计划创作哪些呢？

王景贤：我们通常在几年时间里都会创作一台新戏，目前还不能公开。艺术生产是有一定的规律的，有些团不断的创作新剧，投了很多钱进去，今天拍个戏，明天就扔了，或者得个什么奖就扔了，我们坚决不做这样的事。我们做完一个就要成功一个，赛场上能够得奖，市场上能够不断演出。火焰山剧目演了三千八百多场，同时获得全国优秀保留剧目大奖，全国总共才十八台戏，泉州木偶剧团有一个也算不错了。中央电视台“中华情，闽南风”的奖项、上海国际艺术节三个单人奖、上海国际艺术节“最佳木偶艺术传承奖”、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颁发的“人民友谊贡献奖”。这些年，全国对外对台交流最频繁最多的队伍里，泉州木偶剧团应该是属于第一队列的，至少是前五名。 

记者：在联合国演出是怎样的情况，您给我们介绍下？

王景贤：2005年在联合国演出是我带队的，此前联合国还从未邀请一个专业表演团体在联合国总部举行过专场演出，联合国也从来没有为一个国家的节日举办专场演出。我们去的是联合国中国春节文艺晚会，表演了一个多小时，四、五个节目。联合国教科文总部、世界几大著名的音乐厅如荷兰阿姆斯特丹音乐厅、德国科隆音乐厅、我国国家大剧院音乐厅还有美国的卡耐基音乐厅等我们都演出过了。有些音乐家在开演唱会是砸了大量的钱，，我们是别人出钱请我们去。

记者：您的市场眼光很好啊！

王景贤：不能说很好，还在学习和摸索，至少现在是挣钱，不赔钱。比如要进卡耐基音乐厅非常不容易，从那里出来就是大腕，我们在美国坐出租车去卡耐基音乐厅，司机说赶快给我签个名，因为您在那演出之后就成名了。我们演出一场给我们五千美金，同时我们来去的费用、在美国的食宿以及签证等等一切费用都是他们负责。在美国演出，最重要的是《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著名评论员的评论有没有出来，他们评论是不是褒奖。如果说好，从此您的身价百倍，如果说不好，就从此没有出头之日了。我们的演出两边的评论都很好。《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美国商报》等都有发文，在美国我们也接受了很多电视节目的采访。

记者：在这么多的演出中，您感觉最激动和自豪的是哪次呢？

王景贤：其实人的情感积累有时候很难说，每一年都有感到很自豪的时候。联合国是其中一次。因为面对国际交流的最大平台，一百八十几个国家常驻联合国的代表和使节都在那里。还有2008年的奥运会也非常重要，虽然只有三分零八秒，但我们向全世界四十亿的观众展示了泉州的提线木偶；再有就是卡耐基音乐厅，因为在美国这个地方太重要了，而且是为艺术节做开幕式专场演出，而不是很多演出中的一个。原来一个小木偶也可以造成大影响，也会拥有大市场，也可以闹出大动静。所以不能妄自菲薄，不是我们厉害，是我们的祖先厉害。两千多年来，无数代艺术家为了中国的木偶事业呕心沥血，才留下这个艺术结晶，现在由我们五十几个人来挑起这个重担，有时候我也觉得力不从心，面对历史和未来，我们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 

志愿者：泉州提线木偶戏在全世界知名度很高，它是怎样一步步宣传出去的呢？

王景贤：泉州市的通政巷24号是个非常偏僻的小巷，要走出去，一个就是靠着我们的艺术。我们始终坚持任何时候我们的木偶在全世界的木偶面前都要让别人一眼看出来，这是中国的泉州的提线木偶。我们参加过许多国家的国际木偶节，一开始听说中国泉州来的都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但只要首场演出一结束，第二天所有国家的艺术家看到我们都会给我们敬礼，这就是艺术。要保持好自己的品质和个性，要不断的创新，不是所有都超过别人，但至少有些东西是别人赶不上的，这就是核心竞争力；另一个就是要锲而不舍。我们要不断的寻找机会，曾经有几年，只要有到泉州来看我们的戏，无偿我们也会演。因为那时候没资本要钱，别人都还不知道我们，我们是无价的。无价有两种意思，一是别人出不起，一是别人根本不想出。我们通过一切接待任务，还有参加各种艺术节来创造机会，不管有偿还是无偿，只为了让更多人认识我们。在国外参加艺术节，因为我们的表演确实比别人的好，我们的影响力就会出去，口碑就建立起来了。同时媒体也很重要，因为我们好了，媒体才会关注我们，这样信息量会不断放大，我们珍惜一切这样的机会，今天依然如此。因为再好的产品都需要广告，更何况是我们呢？

　　还有要认真的对待每一次向世人展示的机会，每一场演出都要兢兢业业。不能说今天出名了就耍大牌，这样我们还没成大腕就已经夭折了。尊重每个媒体的传播和宣传，慎重对待每一个传播渠道，实际上就是认真不马虎，草率马虎只是断送自己的前途。另一个是勤快，任何时候都居安思危，心境犹如过桥时，因为不小心就失足了。以后的路还很长，要坚持的就是这两点。

志愿者：泉州提线木偶戏是从北方传过来的，在泉州经过了一千年的发展，那它是否与当地的文化产生了一个融合？

王景贤：一千年的发展，不和当地的文化产生相互的影响是不可能的，就如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住几十年，说这个地方是第二故乡是一个道理。说不定在原乡只生活了十五年，而在第二故乡生活了五十五年，十五年的印记不会磨灭，但五十五给你的更多。因此泉州木偶戏自从落地泉州后，就与泉州当地人的生活习惯、民俗活动、生命礼仪等产生了密切的关系。比如原来肯定不说泉州话，而现在的泉州话就是当时的北方话。闽南方言原先叫河洛古语，保留了唐中叶以前河洛地区的语言，一千年的变异，语言的母体还是河洛语，同时产生了很多变异，变得更加丰富。比如台湾的河洛语经过五十年的日治时期，很多日语直接进入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音乐和腔调都受到了影响。另外近几十年来的欧风美语各种外来文化的交融，也受到很大影响。同样，泉州河洛语也要和闽粤文化产生交融，虽然很少但也有一定影响，还有泉州在宋元时期是国际大都市，它和阿拉伯、东南亚等地区的文化交融很深，甚至人种都发生了变异。泉州就是个多元文化融合的地方，它的文化在不断的变异，所有的文化也都经历着发展变异的生命过程。

记者：谢谢！

延伸阅读：泉州市木偶剧团，创建于1952年。建团以来，相继创作排演了大批剧节目，足迹几乎遍及中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海峡两岸、以及世界五大洲的近40个国家和地区。2002年创作演出《古艺新姿活傀儡》，荣获“第十届文华新剧目奖”及木偶表演、木偶制作两个单项奖。2003年创作演出大型古典讽刺喜剧《钦差大臣》荣获“金狮奖第二届全国木偶皮影比赛”剧目金奖、编剧奖、导演奖、造型设计奖及3个表演奖。2004年《钦差大臣》入选“第七届中国艺术节”，并荣获“第十一届文华新剧目奖”及“文华集体表演奖”、“文华剧作奖”、“文华导演奖”。此后，《钦差大臣》入选“2004-2005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精品提名剧目”、“2005-2006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精品提名剧目”。 2005年应邀在联合国总部举办“2005联合国中国春节文艺晚会”。2007年奉调赴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参加“联合国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艺术节”。2008年8月8日，泉州市木偶剧团在北京第29届奥运会开幕式文艺演出上，向全球40多亿电视观众展示了中国提线木偶戏的独特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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